那天,阿斯蘭靜靜的在奧布某個小公園閒逛。


  這個公園在阿斯哈府第附近,以前也走過很多次,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。他還記得小路邊的那棵白樺樹,在午後的陽光下,白與綠交織成一片奇異的色彩,使他想起曾在某本書中見過,一個神聖的名字。


  是甚麼名字呢?現在竟然想不起來了。


  發生了許多許多事,也忘了好多好多事,總覺得,他活在這一秒鐘,到了下一秒鐘,這一秒鐘發生的便會灰飛煙滅。這種想法,令人不由自主的惆悵起來。


  他到底抓得著甚麼呢?彷彿要尋找答案,阿斯蘭把手輕輕放在樹上,指尖傳來一份粗糙感,卻同時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。


  『阿斯蘭喜歡這棵樹嗎?』


  忽然在腦海響起這個問題,還有一張笑臉,既歡喜,亦憂傷。


  回憶的味道,有點甜,又有點苦澀。問他問題的她,當時或者也是嚐到這種味道,才會露出那樣的笑容吧?


 


  他……喜歡這棵樹嗎?


  他喜歡……這個公園嗎?


  他……喜歡這片土地嗎?奧布。


  看著身邊的人──長椅上閱報的老人﹑不遠處叫賣的冰淇淋小販﹑還有在追逐嬉戲的孩子們──他知道答案的。


  然而,他曾經向著這片土地的人民開鎗啊……!


  他曾經,站在她的對面,就穿著一身紅衣,跟她……還有活在這裡的人民……


  他可以說這兩個字嗎?他……有資格說這兩個字嗎?


  他……


  「阿斯蘭?」


 


  「你也是休假嗎?奇薩卡先生。」


  坐在長椅另一邊,束著厚重灰髮的大漢褪下正式軍服,穿上樸實的便服的樣子,阿斯蘭還是第一次見到。印象中這位視卡嘉莉為親女兒般重要的長輩,為了幫助她有關奧布的事情,從來也沒申請過一日假期,每天都勞碌的奔波著。


  「是的,這是首長大人的命令。」奇薩卡苦笑道:「那傻孩子說不想我捱壞,自己卻忙得焦頭爛額的,也沒想過這反而使人不好過了。」


  「是這樣啊……」


  果然,真是個盡責的首長呢……


  為了奧布,為了這裡的每一個人,一直﹑一直都如此努力……


  因為,她是屬於這個地方的人吧?


  ……那他呢?


  他又是屬於哪兒?


  「奇薩卡先生,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?」他問。


  「隨便。」


  「為甚麼……你會留在奧布的?以前聽卡嘉莉說過這兒並不是你的故鄉……」


  奇薩卡沉思了半晌。


  「這的確不是我的故鄉。」他回答:「但這兒,是我的家。」


  「我曾經像你們一樣在戰爭中迷茫。我是人,敵人也是人,跟我們一樣,失親人去會傷心,中了子彈會流血。我應該做甚麼?我可以做甚麼?那時候,我帶著這些問題來到奧布。對我來說,這兒是新的出發點,亦指引了我的方向。」


  阿斯蘭細細思索著這番話。


  「不過,最重要的是,在這裡我並不孤獨,因為我知道大家跟我走的道路都是一樣的,這就是我把這裡當成家的原因吧。」


  這句話重重敲擊阿斯蘭的心。


  「而且,無論是調整者又好,自然人亦好,軍隊中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對自己不離不棄,的確就跟家一樣。」奇薩卡莞爾。


  「不管發生任何事?」阿斯蘭急速的問。


  是不是,即使像他這種人……


  「躲懶不幫忙替軍艦做定時清潔例外。」


  兩人噗哧一笑。


  彷彿猜到阿斯蘭的心思,他拍拍他的肩,「我們要看的是現在和未來,它們也是我們唯一可以改變的;過去即使再追究亦無補於事。」


  天色不經不覺已經暗下來,沿路的街燈一盞盞的點起,照亮那張被年歲刻上印記的臉龐。奇薩卡忽然站起來,「時候不早,我約了朋友,有機會再談。」


  阿斯蘭跟著站起,「嗯,再見,還有……謝謝。」


  大漢微笑,轉身離開了。


  燈火之下的白樺樹,沒有白天神聖的尊榮,卻在晚風吹拂之下,添上幾分溫柔。阿斯蘭又摸了摸這棵樹,突然感悟到甚麼。


  『阿斯蘭喜歡這棵樹嗎?』


 


  完成最後一項議題,在會議室待了一整天的奧布首長終於鬆一口氣,舒服的伸了伸懶腰。


  「您有一個新的短信。」


  「欸?」


  卡嘉莉把電腦視窗打開。


  「     」


 


  ……這傢伙……真是……


  微微顫抖的指尖在鍵盤上猶豫了半秒,然後飛快的敲了幾個鍵。


 


 


  「您的短信有回覆。」


 


  他看著螢光幕上的字,靜靜的笑了。


  「謝謝,卡嘉莉。」


 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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