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斯蘭注視她良久了。


 

   金髮少女正在祈禱。這天她難得換上女性的裝扮,盤上髮髻,穿起樸素的淡綠色和服,站在月下堤岸,跟平時的巾幗英姿判若兩人。



 


   


  沒發現他的存在,少女祈禱後,小心翼翼地把白燭燃點起來放進一個小燈籠裡,然後放在水面上。這是她特意留到最後才燃點的,阿斯蘭想也不用想,便知道上面的名牌寫著甚麼名字。他手裡也有數隻這樣的小燈籠,有給戰友的,也有給父母的,另外又多了一隻──他感觸地摸了摸名牌──


 

  米婭.坎培爾。



 


 



  為甚麼……只差一點點便可以救回來的生命……

 


 



  「阿斯蘭。」

 


 



  少女終於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,來到他面前。看到他手上捧著一小堆燈籠,不禁露出苦澀的容顏,像在笑,也像嘆息。

 


 



  在戰爭中,他們得到的,只是一隻隻帶著自己對親友思念的燈籠而已。

 


 



  「剛才的是給烏茲米先生?」

 


 



  「嗯。」她點點頭,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。阿斯蘭輕輕摸她的頭。失去至親的感覺他很明白,不管是因為母親,還是那個與自己對立的父親。

 


 



  「卡嘉莉……」

 


 



  他低喃著少女的名字,把頭停靠到她的額上。也許這樣不能減輕心裡的痛楚,但至少不是一個人面對。

 


 



  卡嘉莉愣了愣,閉上眼睛,把雙手放在他肩上。

 


 



  「謝謝,阿斯蘭。」她的聲音帶著哽咽。阿斯蘭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錯覺,當她離開自己的時候,好像吻了一下他的嘴角。他還沒反應過來,她便別過臉問:「那個……要放燈籠嗎?」

 


 



  阿斯蘭呆了一秒才回答:「……嗯。」

 


 



  兩人蹲在岸邊,小心地護著火苗,燃點一根根白燭,再放著小燈籠裡。

 


 



  這是奧布的傳統,每逢夏末的時候,不論長幼,都會自製以小燈籠哀悼去世的親人。前年阿斯蘭第一次跟卡嘉莉學製燈籠,她那時候其實跟自己這個外行人沒兩樣,手工笨拙得很,還差點燒掉給烏茲米先生的燈籠,現在已經熟練多了。

 


 



  每當一個小燈籠被放進水裡,阿斯蘭便會唸起他們的名字──米凱爾﹑尼可﹑海涅……

 


 



  「母親﹑父親。」

 


 



  蕾諾雅.薩拉和帕拉翠克.薩拉兩個名字寫在同一隻燈籠上,裡面點著兩根白燭。這是很久以前卡嘉莉提出的主意──

 


 



  「在一起的話,便沒問題了吧?」

 


 



  問題到底是指甚麼,阿斯蘭並沒刻意思考,便照著寫下去。那晚,他不能自禁地握著她的手,哭了一整夜。

 


 



  「米婭.坎培爾。」

 


 



  阿斯蘭的腦海浮起一張天真的笑臉。雖然覺得她又煩人又教人束手無策,但他是真心祝福她得到幸福的,然而這已經成為空話。她的家人還會記得她的存在嗎?還是她已經成為一個失去自己的人?既不是米婭,也不是拉克絲,而是迷失在人海裡的一個無名氏。

 


 



  阿斯蘭看著小燈籠遠去。海面浮著一個個光點,像天上的恆河,既美麗,又憂傷。卡嘉莉輕輕握著他的手,他轉過頭來,發現她就在自己身邊,忽然鼻酸起來。

 


 



  遠方傳來親友的呼喚。兩人轉身一看,今年站在攤販路旁的人,多了三個。

 


 



  「走吧。」

 


 



  少女點點頭。兩人交換了一個會心微笑,便往他們的方向走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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