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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曾止著的風,不曾停步的狼,不曾留下痕跡的浪子;一切,正如時間般,隨著地球的轉動,不曾停留。



  那個駐著行山杖的人打量四周,再次確定自己到達目的地後,一如既往地提起精神,把沈澱澱的背包拉高一點,然後,開步越過那面隨風飄揚的白色旗幟,走進帳篷群落中。



  「黎明曙光」──滿好聽的名字,他努努嘴想。



  ……是的,這是個不錯的消遣,反正時間多的是。



@@@



  荒野的中心不知何時搭建了一個個白色營帳。這是「黎明曙光」的臨時基地,為了配合大批因戰爭產生的難民而遷調至這兒,至今也有好幾個月了。至於在當地工作的──



  「我說,碧翠絲,妳很空閒對吧?」安培.揚羽不客氣地質問,把一疊厚厚的文件丟到友人面前,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:「那就好,這是最近缺乏的藥物名單和工具,還有最近的報告和通訊……知道要如何做了?」



  「……」碧翠絲.依川一時被嚇得目瞪口呆,過了兩秒才回過神來,「開……開玩笑吧?那麼多?!」



  安培把雙手擱在文件上,一手托腮一手指著電腦螢光幕挖苦道:「我看妳有空用公共資源上網看小說,一定是悶斃了吧?這不正好給妳消磨時間嗎?」



  因為蘇丹內戰暫時平息的關係,國際救援組織都趁機補給物資,而「黎明曙光」也不例外。這個位於南蘇丹邊界的臨時總部的通訊設備之前受到破壞,近日才有替換的設備,得以全面恢復與外界的通訊。機會難得,自然是公事為上,爭取時間把這疊文件處理好。



  碧翠絲搔搔那頭黑色長髮,金瞳流露出萬二分懊惱──安培這位朋友平時對人滿好的,但在公事上絕對是個百分百的偏執狂!那根本是欺負別人嘛……



  「給我五分鐘,我看完這篇便處理它們……」她雙手合十的哀求道。



安培挑起眉頭,她知道碧翠絲沉迷小說,但竟讓她有膽子求自己寬容,是甚麼東西如此具吸引力?



  她瞥了瞥螢光幕,視窗顯示著一個標題──



  《隨風而行》



  這是……旅遊札記?



  見友人對網頁有興趣,碧翠絲趁機為自己「辯護」:「迪斯.泰尼,就是這網頁的主人……他在世界各地遊歷,在每個地方都會寫一篇感想,然後放上網路,內容挺有趣的。妳看,他寫下一站是蘇丹,說不定我們會碰上他喔。」



  「碰上又如何?我們這兒沒甚麼『旅遊景點』好看的,不適合他。」安培直撥一盤冷水,接道:「妳還是想辦法在日落前完成這些文件吧,不然晚餐說不定……」她戲劇式的頓了頓,「會少準備一份的喔。」



  在碧翠絲來得及吼一句「公報私仇」之前,總部的人事決策者安培.揚羽便一溜煙的逃出帳篷──



  「唉唷!」兩聲哀鳴同時響起,安培一頭撞上別人的下巴,痛得按著額往後連退三步;而對方亦沒好到哪兒去,早痛得五官都扭在一起了。



  ──通常,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。



@@@



  看著眼前那個人的裝束,安培絕不排除自己有被戲弄的成分。



  救援組織最缺乏的通常是人手,例如搬運﹑記錄﹑人流管理等,所以很歡迎其他人來當義工,只需向人事決策的申報一下,辦些簡單手續即可。



  但簡單不代表隨便,特別是要申請跟人命有關的工作──救護人員。



  這個人──安培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──怎麼看來也不像個醫生啊!



  身為男性卻留了一束比她更長的紫髮,左耳帶著犬齒型的不明裝飾品,還有那身活像流氓的裝束──行山杖﹑破背包﹑磨穿的牛仔褲﹑捲起衣袖﹑還露出黝黑胸膛的襯衣……



  要是再加上煙蒂的話,安培會毫不客氣地把他「請」出這兒──對於一向作風嚴謹,辦事認真的她來說,穿著這副裝束大刺刺來申請簡直是一種挑釁!



  「先生,麻煩你把襯衣鈕扣扣上。」安培萬二分嚴肅地說。在這兒每天都有赤胸的男人穿梭(多半是躺著的),她早就見怪不怪。倒是像他般刻意調戲的──她這樣判斷──露出胸膛,實在教人看不順眼。



  「天氣熱,不扣可以嗎?」他似乎,不,他根本沒把眼前的女人放在眼內,就這樣駁回去。



  安培瞪了他一眼,對方的氣勢亦不輸給她──下巴還隱隱作痛,都怪這隻盲頭蒼蠅,害他一來到這個地方便倒楣!



  他這麼一下回瞪,竟立即讓安培撤下視線,低下頭來──



  綠眸……跟艾力克斯一樣的……



  別亂想!這跟他完全是兩碼子的事!



  「我們這兒不是請人賣肉!」為了掩飾自己一時的尷尬,她抬頭狠狠的回一句。



  ──就算想起艾力克斯又有甚麼所謂?對,只是因為他離開了,自己才會懷念那個處事跟自己同樣辦事一絲不荀的好伙伴,而且眼前這個人,看他那雙眼睛!既狂妄又野蠻──



  「妳的嘴巴還真毒,」青年不屑地瞇著眼,冷笑,「倒不如說妳自己腦袋想歪了?」



  「這是事實,」被對方回馬槍一刺,她有如被火上添油,「你看你自己上上下下哪兒像醫生!?」



  這兒的醫護人員雖然沒有醫生袍可穿,但至少會統一穿上印有旭日標記的襯衣,才不像這髒兮兮的痞子!



  「我外表怎樣有甚麼所謂?只要有這個就可以了。」他從襯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卡,安培接到手中。



  是國際醫生執照。她翻了又翻,除了有點髒以外,似乎沒任何瑕疵。



  這傢伙──



  「迪.泰菲,」那個人自個介紹道:「請多多『指教』。」



@@@



  「安迪米翁醫學院的畢業生,來頭不小嘛!」難得丟下迪斯.泰尼的札記,碧翠絲整理著義工申請表,翹有興趣地研究其中一張被安培劃上問號的表格:「迪.泰菲,名字聽上去也很酷的說。」



  晚上是比較空閒的時段,因為多半的診治工作都是在白天進行,會過夜的病人並不算多。而不知從何時開始,這就成為兩位好友的固定聊天時間──有勇氣來戰地工作的女性並不多,自然地,她們便走在一起。



  而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工作的女人,閒聊話題除了男人,還是男人。



  「我說他是個娘娘腔吧?堂堂男子漢竟然束長髮!」因為找不到任何「合理理由」把對方踹出總部,人事決策者咬著餅乾,很不爽地碎碎唸:「衣著標奇立異,說話又沒禮貌──」



  「是是,反正他甚麼都比不上艾力克斯,對不對?」



  「吶咳咳咳……」被戳穿的安培立即給嗆倒。



  「唉呀,我說妳也太大反應了吧?」碧翠絲竊笑道:「放輕鬆一點,喜歡前輩是正常的事啦,特別是對於妳這種沒見過『世面』乖寶寶。」



  聽到對方挖苦自己,嗆得說不出話來的安培就只有乾瞪眼的份兒。見她被自己整得死死的,識趣的碧翠絲便乖乖轉個話題:「那這個『娘娘腔』在哪兒?附近應該沒地方可以留宿吧?」



  總部位於比較偏僻的野外,附近除了一望無際的荒野以外,便沒其他建築物。



  「他沒留在這兒,」喝了一口水,總算沒再咳的安培聳聳肩:「登記之後就離開了,誰管他跑到哪!」



  「啊咧啊咧,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事管理喔!」碧翠絲呷了口咖啡。多虧「沙漠之虎」安特烈的教導,味道倒也不賴,是熬夜的良伴。



  「要妳管。」她堵氣的回嘴,「這兒的人每個都是自己照顧自己,他要跑去野外餵狼我也沒辦法的啊!」



  她也不是沒警告他,只是人家沒領情還丟下一句「妳懂甚麼?」,不教人氣結才怪!那種人死了也沒人會可憐的!



  該沒事吧?應該……



  沒再回應,只是靜靜喝咖啡的黑髮女性暗暗竊笑──乖寶寶啊……



@@@



  安培一早起來,便發現一個很讓人感到很遺憾,但又讓她不禁鬆一口氣的事實──換上印了旭日標記的白色襯衣──黎明曙光的制服的迪,就站在旗幟之下,等待。



  「早安──!」見還沒睡醒的女人走路搖搖晃晃的,他故意踏前幾步,以十百八十度分貝大吼,把她嚇得尖叫起來!



  一分鐘後,已經把青年帶到報到處的安培仍聽到對方毫不掩飾的在笑聲,終於禁不住轉身大吼:



  「這樣一﹑點﹑也﹑不﹑好﹑玩!」



  愣了半秒,他繼續他的狂笑,而且笑得更兇了:「噗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

  ──她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生氣看上去很滑稽的嗎?!



  「早安──」



  「給我閉嘴!」



  幾乎失控的安培想也沒想便咆哮一句,卻立即發現自己罵錯人──



  「抱歉,雷,我……我不是故意吼你,早安。」



  而另一邊的迪,早已笑得歇斯底里,蹲下去了。



  十分鐘後──



  「雷,這是新來的義工,迪.泰菲。」安培的語氣早已冷得跌穿零度,她瞪著還在憋笑的迪,突然換上很「親切」的笑容跟雷說:「他將會是你的助手,麻煩你幫我把他好好『調教』一下。」



  「明白。」軍人般嚴肅的回應,不若迪昨天戲謔的口吻,那是百分百認真的態度,讓人不由得感到一種壓迫,好像只要稍為放縱一下就會被嚴懲侍候。這位有著及肩金髮的青年轉身伸手,自我介紹道:「我是雷.札.巴雷爾,請多多指教。」



  「妳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!?」碧翠絲把安培拉到一旁低喃。



  竟然要當有比艾力克斯更撲克牌臉的人的助手,這根本是一種酷刑啊……



  「我們這兒講求的是紀律!」安培萬二分嚴正的聲明:「我這是為了大眾利益著想,妳別再說我公報私仇!」見碧翠絲額上砸了「我才不信妳」,她又補充一句。



  這是他應得的教訓,安培心底是這樣想的,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遠遠超乎她的想像──



  本來還咧著嘴笑的迪,在手與手碰觸的一刻突然失去表情。



  ──這個人的手……很冷。



  他直勾勾看進對方的藍眸,一陣寒意直衝上腦門!



  「你在幹甚麼!停手!」



  安培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,她伸手抓著迪的左臂──他的左手正握著一把軍用小刀,正好停在雷的心臟前。碧翠絲趕緊把雷拖後兩步,遠離那把小刀。



  「放手!他是個獵人!」



  迪算是個健壯的男性,一下子便甩開了安培的手,像一匹獸性大發的狼般直撲上前。雷及時把碧翠絲撲下,躲開那致命的一刀!



  「你這是瘋了嗎!?」安培爬起來,趁跌倒在地的迪還沒反應過來,立即上前搶走他的小刀。



  公文散落一地,桌子﹑櫃子,全都被撞得東倒西歪,一片狼藉。唯一慶幸的是,發狂的人已經被制伏按在地上──雷從迪的口袋中摸出一小瓶鎮定劑和針筒,碧翠絲和安培抓著迪的手,讓雷為他注射。



  驚嚇過後的呼吸聲,此起彼落。



@@@



    很舒服的風……



  岩石上有個隨性坐著的青年,身旁有個殘破的背包。沒半點擔心一個人在晚上待在荒野的危險,他閉上眼睛,享受晚風帶來的,能夠滲進皮膚的清涼。



  有草原被曬乾的味道,也有動物腥臊的味道……這是大自然的味道,也是,故鄉的味道。



  好親切,就像母親一般……



  草叢傳來幾陣可疑的雜聲,可他卻沒理會,反而悠閒地解開束著長髮的繩子,像是,對自己靈魂的釋放。



  紫得近黑的髮絲在半空亂舞,使那人看上去帶著幾分野獸般的狂野──



  像狼。



  迪滿足地笑了。



  是的,他是狼,他是一匹生於此﹑長於此的狼。



  「我回來了。」



  可疑的聲音愈來愈近,卻只使他愈發亢奮,每個細胞都在雀躍的跳動,就這樣﹑就這樣──



  一個黑影如浪濤般把他吞噬,在空氣中留下絲絲刺鼻的血腥。



  ……



  頭好暈……



  青年緩緩地張開眼睛,四周一片模糊的影象,他揉揉眼睛,眨了眨,這才看清楚東西。



  他睡在一床行軍床上,旁邊是個可折式的鐵架,上面放了幾個藥瓶。



  剛才的……是夢嗎?



  「別亂動。」



  一聲命令,迪便乖乖的定著,反正全身肌肉一陣酸痛的,他想動也動不了。



  到底發生甚麼事了?



  他吃力地驅使腦袋運轉,它現在似乎不太靈光,像卡住的錄影帶──



  冷……手……藍眸……冷……



  殺!



  他猛然抽了一口氣,「嚯」的一聲坐起來,胸口因為深呼吸而猛烈起伏。



  「我叫你別亂動,你這傢伙……」安培又氣又惱的把他按回床上,瞪著他。



  安培.揚羽……棕髮與黑眸……對,這個人是安培……



  不知怎的,這讓他的心情平伏下來,思緒亦清晰不少。



  「我發作了?」



  這不用問也知道──他的雙手被鎖上手拷。



  「如果你說的『發作』是指發瘋的話……是的,你差點便捅死了雷。」話音中隱藏不了一絲顫抖,安培不得不承認,她對剛才的惡夢仍猶有餘悸。



  迪沒抬頭看她的臉,他心知吐明,自己發狂的時候到底會多恐怖,就像一匹被迫進牆角的狼般,試圖撕碎一切危害安全的事物,哪怕只是因為自己過剩的……敏感。



  這是他不願意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的原因──盡量別讓其他人接近自己,不然日子久了,他們會遇上自己發瘋的機會便愈大。



  只是,沒想到這次自己會如此不受控制……才一見面便……



  是來到荒野,所以喚起內心的「另一個」自己吧?明明該讓他消失的,卻明知有危險還來這裡,根本是找別人的性命來賭。



  ──這是他的錯。



  「……抱歉。」



  安培靜靜的看著他。他看上去很憔悴,紫髮沒再被束起,隨意地披散在他的臉上,使她沒辦法看清他的表情。



  她只看到他的拳頭正緊緊握著被子。



  從一開始的輕浮高傲,到營帳的瘋狂,然後是現在的……她不曉得如何形容,是悲傷嗎?是悔恨嗎?還是失望?對於自己感到……失望?



  這個人,到底是誰?



  她搖搖頭──想那麼多幹嗎?他只是個礙事的傢伙而已!



  「我待會要跟上司報告。」



  「這是妳該做的事。」他有些自嘲地說:「我習慣的,從小到大不知試過多少次了,被當成瘋子看。」



  「我不是這個意思──」



  「是嗎?那妳現在又站在甚麼位置呢?揚羽小姐。」他盯著在床尾的女性,一副不在乎的語氣,說:「認了它吧,別擔心丟臉甚麼,這是正常人的反應。」



  安培憤怒地瞪了他一眼,卻又一句回話也答不出來──她到底站在甚麼立場生氣?明明處理的手法正確得很,可是見他毫不在乎,一副聽天由命的放棄態度,總覺得很不舒服,像被牽扯了心中某條弦。



最後,她皺了皺眉頭,拂袖而去。



@@@



  「按不下去?」



  見友人的指尖在輸入鍵上徘徊多時,在旁的碧翠絲打趣地問。



  「我只是想……總部會怎樣處理那個人?」



  「啊?應該跟其他殺人殺到精神崩潰的傢伙一樣,身體狀況良好的話,就送交當地精神科處理。」



  安培看著電子手帳螢光幕的資料,猶豫了。



  因為殺人成癮,而不屬己方軍隊的精神病人,落在一間軍方醫院手上到底有甚麼下場?



  「我說……他說不定沒必要轉去精神科吧?好歹他在醫學院讀了五年書也沒被踢出去。」她有些心不在焉,「妳不覺得這只是一場……意外?」



  碧翠絲挑起眉頭,「我沒聽錯吧?妳真的這樣想?」



  這可真是不得了呢,出名嚴格做事一板一眼的安培.揚羽想破格放過一個隨時砍人的傢伙?



  「妳覺得?」安培有些無辜地問,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記得碧翠絲是位前輩,然後擺出一副後輩應有的戰戰兢兢。



  碧翠絲喝了口咖啡,給予她最忠實的評價:「那傢伙真本事,廿四小時不到就虜走美人芳心──」



  「甚麼!?」



  「唉啊,有人臉紅了。」



  「我──」



  成功揶揄對方一番的女性露出賊笑,轉身說:「今早有發生大事嗎?我睡過頭甚麼都不知道喔!」



  「碧翠絲?」安培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,心裡好像亮起小小的燈泡。



  「我有些事找雷,待會見。」她回首眨了眨眼,「相信妳的判斷喔,馴獸師小姐。」說罷,她放下杯子,離開營帳。



  安培.揚羽,在按下刪除鍵的同時,心底竟浮起人生廿二年來第一次因為犯規而帶來,毫不理性的喜悅。



@@@



  迪不可置信地看著被解鎖的雙手,心裡不禁懷疑自己在造夢。



  「你該不止一瓶鎮定劑的吧?」安培無視他的表情,把他的背包丟到他面前,問。



  「在裡面。」迪伸手在背包翻了翻,挖出一個小盒子丟給她看,「就那麼多,而且不是一般醫院有的。不過只是以防萬一才帶著,我幾年沒用過了,就那麼擺著。」



  「你發瘋的時候還會有空注射嗎?」她打開盒子,裡面有幾個小小的棕色玻璃瓶,還有針筒。



  「好運的話會有人幫我。」他拿了條繩子束好長髮,說:「我通常在醫院工作,當你見到一個人突然發瘋,又在他身上找到藥劑,就應該知道要做甚麼。」



  「如果像剛才般呢?」



  「那是我太大意,以為自己這裡已經沒問題。」他指了指腦袋,不知到底是說自己還是別人,冷哼一聲道:「沒辦法,運氣不好。」



  ──這傢伙!



  「……不過,廿四小時內釋放,真是個奇蹟。我該說謝謝?」



  「誰說你可以離開?」安培蓋上盒子,認真嚴肅的表情下隱約抹上一絲狡黠,「你要留在這裡工作,好等我們盯著你,總比讓你在外面亂捅人好。」



  她滿滿不在意的補充一句:「當然,你不滿意的話,我們可以轉介你去附近的精神科,有甚麼下場你很清楚。」



  迪皺起眉頭,「這算是軟禁?」



  「你只要回答,yes or no?」



  「這不是我可以選擇吧?」他失笑,「看來我之前是有點低估妳了。」



  青年忽然站起,以對方來不及反應的速度,一手抓著女人的肩膀,另一隻手抬高她的臉,瞇起帶著一絲瘋狂的綠眸。



  「不怕我瘋起來一刀捅死妳嗎?」



  安培瞪著眼前近得使人心慌的臉孔,一時間被他嚇得呆若木雞。



  「你……你在幹甚麼!?」



  沒理會她的惶恐,厚實的手掌環過她的脖子,像一手就要掐碎它。



  「就這樣……」



  綠眸閃出一道寒光,使她想起殺戮成性的狼群,以比戰場上的士兵更毫不留情的殘暴把獵物撕成碎片──



  「你動手啊。」



  出乎他意料之外,褪去瞬間的恐慌,她安靜地說這句話,動也不動的,沒有掙扎,棕眸直勾勾地凝視著他,在那清徹的綠眸中,她看到自己的身影,彷彿是他腦海唯一浮現的影像。



  不知是原本就無意傷害,還是由於她對自己恐嚇所作出的回應,他放手了。



  緊張的對峙氣氛並沒因此消失,直至迪開聲說話。



  「妳還真有種。」



  粗魯的用語間是欣賞同伴的語氣,然而卻又接著一盆冷水:「但這只有送死的份兒。」



  安培心裡有些不解,但還是坦白地把她的想法說出來:「我知道你不會下手。」



  迪挑眉看著她有些逞強的笑容,冷笑一聲:「我應該感謝妳對我的信心?還是要提醒妳一句『女人的直覺』很不可靠?」



  「如果不可靠我就已經說不出話了吧?」她反擊道。



  青年又一次伸出手來,臉上卻露出帶點苦澀的笑容。他輕輕摸她的頭,說:「別天真,好運可不是每次都有。」



  如果自己真的像早上般控制不住自己──像這樣的傻瓜,死在個瘋子手裡,多麼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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